———————————————————————————————————— ※※※ 《 名 家 》 诗 刊 ※※※ ※ 2022年3月刊 总第25期 · 诗歌特稿专辑 国际刊号 ISSN 2153-1021 ※ ————————————————————————————————————                  目 录 【沧海一诗】   ·杨小滨·     音乐会 【名家方阵】   ·西渡·     午后之歌     火   ·诗阳·     人间。人间一群故事在流传     箭,阿芙罗荻特 【诗界纵横】   ·聂鲁达·     天鹅湖     诗歌     孤独   ·密斯特拉·     死的十四行诗     空气     消逝     黎明 【诗潮源流】   ·陈先发·     构图     井水词   ·施茂盛·     风笛     怀乡诗   ·韩国强·     夜晚的诗歌 【月水若然】   ·海男·     我爱慕着两只蚂蚁的爱情生活     在澜沧江蓝色的纬度里     我们究竟要搏斗多长时间   ·君儿·     鸡毛的歌唱     朴素人生     短信     伊沙在海上睡着了 【诗集精选】   ·徐志摩·     翡冷翠的一夜     半夜深巷琵琶   ·顾城·     孝子老大     怪豆传业记     失恋的赖草 【烟火尽食】   ·尹丽川·     什么样的回答才能让你满意     手   ·梁元·     夏岛之恋     水柱 【四十年代】   ·王佐良·     他     巴黎码头边   ·陈敬容·     雨后     力的前奏     划分 【叙事录】   ·柳下影·     海之妄   ·惠特曼·     我自己的歌(节选) ———————————————————————————————————— 【沧海一诗】 ·杨小滨· 杨小滨,耶鲁大学文学博士。历任上海社科院、美国密西西比大学、北京师范大学 、中央研究院、政治大学等教授、研究职务。曾任尤利西斯国际报告文学奖评委, 台湾《现代诗》季刊特约主编,美国《倾向》文学人文季刊特约策划,中国教育电 视台《艺术争鸣》栏目主持人、策划。著有《否定的美学:法兰克福学派的文艺理 论和文化批评》(台北麦田,1995;上海三联,1999)、《历史与修辞》(敦煌文 艺,1999)、《The Chinese Postmodern》(密执安大学出版社,2002)等。诗 集《穿越阳光地带》(1994)获台湾现代诗社「第一本诗集」奖。                ◇音乐会◇       倾听比睡眠更凄凉。弓和弦       从武器那里来,威胁       浩大的声音杀人如麻       音乐倾倒,像痛得销魂的少女       时时刻流淌在血泊中       它把所有的鸟拋向春日的喋喋不休       它丧尽天良地喂养我们的无聊       在这个缺乏物体的地方,音乐       就是上帝悠扬的屁声       让所有的耳朵飞到天堂边缘       不得入内,因为美       是不可触摸的       一个正襟危坐的晚间,只听到       雷声,看不见雨点       室内花朵在轰隆隆地开放       在哗啦啦地开放       让战争从旋律中爆发       屠杀每一瞬间的附庸风雅       热爱这个交响的社会,意味着       热爱莫扎特,顽皮的孩子       快乐的童年,用一支魔笛       吹出多来米发嗦那样简单的曲调       或者把一些勾引新娘的       荒唐故事,藏在经典的嗓音里       唱出最纯粹的罪恶,败坏和团圆       音乐的纯粹将语言抹去       以催眠代替宵禁。那么,在音乐厅宙,       恸哭者将无地自容       因为没有一个人真正死去       死在高雅中,趣味盎然的摹拟       不值一提。              ~ ~ ※ ~ ~ ———————————————————————————————————— 【名家方阵】 ·西渡· 西渡,本名陈国平,诗人,生于浙江浦江。1985年西渡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89 年毕业后任职于北京某出版社。出版的诗集有《雪景中的柏拉图》(1998)。                ◇午后之歌◇       我从一杯茶中找到尘世的安慰       让它从微小的苦恼填满的岁月中       拯救出午后的一小段光阴。一杯茶       并不比邻里之间一场冗长的对话       更加无聊或琐碎。老孙家的外孙子       嚷嚷着去广场放风筝,小狗米妮       还没有在这个城市取得合法的居留权       由于主人的疏忽,暴露在警察的眼皮下       而我不停地想,还有茶叶可以依赖的       日子,毕竟还能过下去,这是我们的幸运       不必像萨拉热窝的居民光着脑袋       暴露在炮火下。阳光斜射到我身下的躺椅       在树荫下制造一起性质恶劣的慢性事件       茶叶一朵朵积沉到杯底,像横七竖八       的身体重叠地放置在一起,这话听来       有点色情的意味,使我想起艺术团的       八男二女在效区山上的裸体表演,据说       他们是想量度人类能给山头增加多少       高度和重量。我不知道这有什么重要       一只杯子不可能长期保持它杯内的容物       在房间之内,只需数天,一杯水       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屋宇仍在       消失的是人,我想很可能被量度的恰是       我们自己,我们正以比一杯茶更快的速度       在消失,看不见方向,但我分明感到       我体内的裂缝随着太阳歪斜的步幅       变得越来越宽,越来越宽……              ~ ~ ※ ~ ~                 ◇火◇       她用袖子点燃一朵火焰        远远地把它携入风中,携入       一片黑暗的旷野,然后       它突然变大,充满整个舞台        她窈窕的身影在舞台上旋过       那蓝火焰在风中吐着舌头       往上蹿跳,几乎触到头顶的星空        接着在风中加速,把旷野        抛向身后。她远远地站着       看那一片奔腾的火在她身后熄灭       但是谁能看出火中的火,火中的       烛芯?那几乎被黑暗吞没的       又怎样使自己在舞台上大放光明?       谁在黑暗中饲养一条寂寞的火蛇?       那占据舞台的火焰,外表明亮       但内盲目,就像那寂寞的舞者        小小的火焰,以什么为燃料?        它燃烧黑暗,抑或燃料自身?       看它在墙角扭动着身子,仿佛       正在经历蜕变的痛苦:从小火中        养育出大火。那脱胎换骨的火       在舞台上大放光明:万众的火        跟随那唯一的火燃烧旷野       寂寞的舞者养育一个寂寞的夜              ~ ~ ※ ~ ~ 【名家方阵】 ·诗阳· 诗阳,1993年开始通过电邮网络大量发表诗歌作品,次年在互联网中文新闻组和中 文诗歌通讯网上刊登了数百篇诗歌,被学术文献确认为历史上第一位中国网络诗人 。诗阳长期致力于中文诗歌网的发展,1995年创办了历史上首份诗歌网刊《橄榄树 》,并不断组织和带动其他诗人的加入,形成了由一批优秀诗人组成的早期网络诗 人群。他不仅是开拓网络诗歌文学的先驱,也是推动诗歌文学网络化信息化的许多 重要历史事件的发起者、参与者和见证人。诗阳提出了以虚拟创作为重要特征的“ 信息主义”诗歌创作理论,现为《时代》诗刊、《网络诗人》、《信息主义》、《 橄榄树》以及《名家》诗刊等主编。有诗集多种,多次获奖。            ◇人间。人间一群故事在流传◇     一群故事流传在人间凶兆吉兆的时刻尚恨不及     万劫不复又添进你的罪孽     被审去千年     歌颂罪孽这周而复始蛊惑人心的可恶习俗     谁滞留人间,又被谁的细节     肢解     并写着一群故事脱下历史的外衣落荒而逃     那些个写故事的人被押进     千万座精美古城     只有故事的象形体还跳着美伦美奂的赤身舞     自上而下     自左向右     自右向左     历史的圣徒将自己踩在骗子的脚下洒脱地打出同一方向的哑语     事态严重谁还在咬着情节的     线索,头尾相衔     一群故事拉拉扯扯东奔西突     那些被连累的意念躲在舌下增生     谁把谁反复隐藏,听凭整个世界出现被故事典卖的的可能性     讴歌啊,叩山为钟     扣海为鼓     一群孤守的故事相守啊被谁的预知     打断,被挣脱被遣返              ~ ~ ※ ~ ~              ◇箭,阿芙罗荻特◇     自由在谁的背后扬起堵堵红色靶墙     谁察觉到四面埋伏的     阴谋,是的是阴谋是不朽是不朽的阴谋     眼见自己将被出卖给流进嗓子的血出卖给哭得沙哑的自由     那微不足道的     一部份     被一层展开情与爱的口拙所知感     被一种遥远的语言所胁     你拟成人屈膝的姿势     在文明的地带跌入景深,或被悬在比文明更高明的海上     如同     进化中的蓝色球体     巨大的被占有,自抱的徵兆,由心向外的闷热与挣扎     女神没有显现存在的权力     尔后在你的过程之外,爱接受错误的征服     向被爱的实体转化     并被孽生的形状层层所封     与此同时,谁作为对像在本体与女神间     越过欲望的维度     球面,你双重的繁华世界     此时相通     由外向内无限趋小地孵下去,脱胎换骨     谁说啊,那女神刚才被生机勃勃的想像脱去衣裳     向你的肉眼呼出一口     历史性的知觉     进入死循环的美丽     闷热已久     那么谁还在这温室效应之外拉紧悬念之弓     被狭小的空间狩猎,生存之     苦闷,砸开古瓶     痛以创伤的构造占据与爱无关的范围     美正在寻觅整体,一个被盗换了名字的古老民族     同时被诗外的细颈穿过              ~ ~ ※ ~ ~ ———————————————————————————————————— 【诗界纵横】 本期的诗界纵横介绍两位来自智利的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              ※   ※   ※ ·聂鲁达· 巴勃罗·聂鲁达(1904-1973) 智利诗人。13岁开始发表作品。成名作《二十首情 诗和一支绝望的歌》(1924)描写青年男女之间的爱情和自然风光,带有浓厚的浪 漫主义色彩。早期写格律诗,后改写自由诗。诗集《大地上的居所》(1933)语意 晦涩,格调低沉,反映了作者远离乡土时孤独忧郁的心情。聂鲁达最重要的诗作是 1950年完成的《诗歌总集》(一译《漫歌集》)。全书共分15部分,其中包括以前 单独发表过的组诗《马克丘·毕克丘之巅》、《让那劈木工醒来吧》和《逃亡者》 等。此后陆续发表了诗集《元素的颂歌》(1954)、《葡萄和风》(1954)、《元 素的新颂歌》(1956)、《爱情的十四行诗百首》(1957)、《英雄事业的赞歌》 (1960)等。1971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天鹅湖◇       蒲迪湖,深幽,沉重的暗色岩石,       古老的大森林中间的一汪水,       你在那里敞开,仿佛地下的门,       邻近世界尽头的孤独的海。       我们策马奔驰.在无垠的沙滩       与千万百万布散的泡沫并行,       没有一间屋,没有一个人,没有一匹马       只有时光在流逝,以及那道       绿色白色的海岸。那片大洋。       后来上了山岗,忽然间       那个湖,隐秘而坚韧的水,       密集的光,大地指环上镶嵌的宝石。       一阵黑色白色的飞翔:惊起—群天鹅:       夜色的长颈,红皮的蹼足,       宁静如雪,翱翔于世界之上。       啊,从平整的水面起飞       成千个身躯指向静止的美       犹如湖水清澈的安宁。       一时间,全群撩过水面:       活动,声音,满月的塔丛,       后来是疾速的扑翅,从回旋中       形成次序,齐飞,壮美的鼓翼,       于是远去,只剩空虚中一阵白色的振动。              ~ ~ ※ ~ ~                 ◇诗歌◇       就在那个年龄……诗歌来临       寻找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       从哪儿来,从冬天或从一条河。       我不知道如何或何时,       不,他们不是声音,他们不是       词语,不是静寂,       但我从街道上听到了它的召唤,       从夜的枝桠,       从人群中突然,       在野火中       或孤独的归途中,       没訛枣孔的我在那里,       而它触摸着我。       我不知该说什么,我的嘴       没办法       念出名字,       我的双目失明,       而某种东西在我灵魂中发动,       高烧或忘掉的翅翼,       而我开始设法       摸索着       那火,       写下了第一行模糊的诗,       模糊的,没有物质,纯粹       胡言乱语,       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的       纯粹智慧。       而突然我看见       天空       松散       打开       行星们       悸动的新开地       有洞的阴影       全是窟窿       被箭,火和花朵射穿,       风激荡的夜,宇宙。       而我,微不足道的存在,       沉醉于伟大的星空,       广漠       神秘的       表象,形象       感到自己是那深渊的       纯粹部分,       我与星星共转,       我的心在风中起飞。              ~ ~ ※ ~ ~                 ◇孤独◇       未发生过的事情是如此突然       我永远地停留在那里,       什么都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我,       好像我在一张椅子下,       好像我失落在夜中——       如此这样又不是这样       但我已永远地停留。       我问后面来的人们,       那些女人们和男人们,       他们满怀如此的信心在做什么       他们如何学会的生活;       他们并不真正地回答,       他们继续跳着舞和生活着。       这并没在一个已经决定       沉默的人身上发生,       而我也不想再继续谈下去       因为我正停留在那里等待;       在哪个地方和那一天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我知现在我已不是同一个人。              ~ ~ ※ ~ ~ 【诗界纵横】 ·密斯特拉· 加布里埃拉·密斯特拉尔(1889~1957)智利女诗人。密斯特拉尔原名卢西娅·戈 多伊·阿尔卡亚加。十四岁开始发表诗作,因抒情诗《死的十四行》而成名。曾任 中学校长,后进入外交界。密斯特拉尔晚年还出任过智利驻联合国特使。在任外交 使节的同时,坚持诗歌创作。加布里埃拉·密斯特拉尔1945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主 要作品有:《绝望》、《柔情》、《带刺的树》、《压榨机》等。               ◇死的十四行诗◇         一       你被放在冰冷的壁龛里,       我让你回到明亮的人世,       他们不知道我也要安息在那里,       我们的梦连在一起。       我让你躺在阳光明媚的地方,       象母亲那样甜蜜的照料熟睡的婴儿。       大地变成一个柔软的摇篮,       摇着你这个痛苦的婴儿。       然后我去撒下泥土和玫瑰花瓣,       在蓝雾般的月光里       轻盈地覆盖住你。       我放心地远去,       因为再也不会有人到这墓穴中       和我争夺你的尸体!         二       有一天,这长年的郁闷变得沉重,       那是灵魂会通知我的身躯,       它再不愿沉重地走在玫瑰色的路上,       尽管那里的人欢声笑语……       你会感到有人在掘墓,       又一个沉睡的女人来到你寂静的边,       当人们把我埋葬,       我们便可以滔滔不绝地倾诉!       那时你就会知道为什么       你正在盛年       却长眠在在墓穴中。       在死神的宫中有一座星宿,       你会明白它在洞察着我们,       谁背叛了,谁就被星星带走……         三       那天,邪恶的双手扼住了你,       星星把你带出百合花园。       当邪恶的双手不幸伸进花园,       你的生命正在欢乐之年……       我对上帝说过:“他被引进死亡,       别再让谁引走他可爱的灵魂!       上帝,让他逃出那邪恶的手掌,       让他安睡在你给人类的漫长的梦中!       “我不能呼唤他,也不能和他同行!       一阵黑风打翻他的小船,       不是让他回到我的怀抱,就是让他盛年时丧生。”       在花朵般的岁月,船不再前行……       难道我不懂得爱,难道我没有感情?       就要审判我的上帝,你的眼睛最清!              ~ ~ ※ ~ ~                 ◇空气◇       时而显现,时而隐去,       这就是空气,这就是空气,       别看他没有嘴,       舔着你、吻着你,像亲爱的父亲。       啊,我们穿过了他,但又未把他穿破,       他像是受了伤飘散,但又无怨言,       他很像把什么都裹起来带走,       而又把什么都完整地留下,这就是空气……              ~ ~ ※ ~ ~                 ◇消逝◇       我的躯体要一滴一滴地离开你。       我的脸庞要在沉闷的油彩中离去;       我的双手要化作零散的水银,       我的双脚要化作两个尘土的时辰。       一切都要离开你!一切都要离开我们!       我的声音要走了,它曾是你的钟       只对我们发出声音。       在你如梭的视线中,       我将失去紧缩的表情。       目光要离开你,当它注视你的时候,       献上刺柏和榆树。       我要带着你的气息离开你:       宛似你身体挥发的湿气。       我要带着失眠和梦幻离开你,       消失在你最忠实的记忆。       在你的记忆中,我变得与那些人相同,       既没在平原也没在丛林中诞生。       我愿化作血液,流动       在你劳作的手掌和果汁似的口中。       我愿变成你的内脏,焚烧       在我从未听到的你的行进中,       在你宛似孤独大海的癫狂       回荡在黑夜的激情中!       一切都要离开我们,都要离开我们!              ~ ~ ※ ~ ~                 ◇黎明◇       我敞开胸膛,       让宇宙进来,像炽热的瀑布一样。       新的一天降临,       我便消亡。       我像饱满的岩洞       将新的一天歌唱。       为了失而复得的乐趣,       我朴实无华,既不接受也不给予,       直到黑夜出哥尔戈纳       战败、逃离、遁去。              ~ ~ ※ ~ ~ ———————————————————————————————————— 【诗潮源流】 大学生诗派(复旦大学诗群) 大学生诗派是指20世纪80年代在中国各大学兴起的前所未有的诗潮,出现了尚仲敏 、王琪博、燕晓东以及更多的优秀大学生诗人,共有4个梯队的具有强大创作力量> 的大学生诗歌创作队伍。 第一梯队是77、78级大学生诗人,有徐敬亚、王小妮、王家新、石光华、丁当、叶 延滨、韩东、周伦佑等。 第二梯队是79、80级大学生诗人,如宋琳、于坚、简宁、翟永明、林雪、小君、王 寅、陈东东、陆忆敏、骆一禾、海子、普珉、西川等。 第三梯队是81、82、83大学生诗人,如江堤、臧棣、黄灿然、张枣、李元胜等。 第四梯队是84、85、86大学生诗人,如小海、伊沙、中岛、徐江、候马、桑克、戈 麦等。 他们的诗歌报刊分为三种。第一种是跨校组织的大型社团创办的诗歌报刊:如黑龙 江省大学生诗歌联合会1984年创办的《大学生诗坛》,重庆近二十家大学生诗社文 学社1985年3月联合创办的《大学生诗报》,《这一代》(1979),《中国当代诗歌 》(1986),《我们》(1980),《现代诗报》(1985),《南十字星》(1985) 等。第二种是各大学诗社、文学社创办的社刊:如辽宁师范学院1979年创办的《新 叶》文学丛刊,徐敬亚、王小妮、吕贵品等主编的《赤子心》诗刊和《红叶》,宋 琳、张小波、于奎潮等主编的社刊《夏雨岛》,于坚主编的《银杏》《高原诗集》 等几十种。第三种是大学生校园诗人自办的诗歌报刊:如兰州大学中文系学生封新 成等1982年创办的《回音壁诗刊》及1984年创办的《同代诗刊》,上海师范大学中 文系80级学生王寅、陈东东、陆忆敏1982年创办的《作品1号》,北大中文系83级学 生臧棣主编的《启明星》文学丛刊,四川南充师范学院学生万夏、李雪明、朱智勇 创办的《彩虹》诗刊以及李亚伟、胡玉创办的《刹那》诗刊,万夏、李亚伟、胡玉 等创办的《金盾》诗刊等几十种。              ※   ※   ※ ·陈先发· 陈先发,当代诗人、安徽省作家协会副主席。1967年10月生于安徽桐城。1 989年毕业于复旦大学。主要著作有诗集《写碑之心》、《九章》(中、英文版 )、长篇小说《拉魂腔》、随笔集《黑池坝笔记》等十余部。曾获鲁迅文学奖、华 语文学传媒大奖、十月诗歌奖、中国桂冠诗歌奖、诗刊年度奖暨陈子昂诗歌奖等数 十种重要奖项。2015年与北岛等十诗人一起获得中华书局等单位联合评选的“百年 新诗贡献奖”。作品被译成英、法、俄、西班牙、希腊等多种文字传播,作品被列 入多个国家地区的文学教材。                 ◇构图◇     他坐在夏日的庭院打盹,耳中     流出了紫黑的桑椹,和蝉鸣     一条铁丝绑着他齿间白桦围成的栅栏     鼻孔翕动,掉下一小截烧焦的     椴木。这样的结构真难啊,左上角的     大片天空,湛蓝,却生着虫眼     可以推断这一年蝗灾很凶,天也干燥     一院子的杏树不结杏子,只长出     达利焦黄的眼珠。能窥见的室内     清风缠绕着桌上的《航海日志》     久久不忍离去,它的封面绘着庭院     有人貌似打盹,其实早已死去。     书中有一个雕花木匣,木匣内有一个     镶嵌铁盒,铁盒内有一个纯白纸杯     纸杯内安放他生前难以饮尽的     半杯海水。海水布满我大志未酬的虫眼              ~ ~ ※ ~ ~                ◇井水词◇     牛呀,羊呀,马呀,都有一颗霞青云淡的心。老陶     狠狠掐灭烟头,说:“这几乎赤裸可见”,它们在黎明的     厩中闲谈,谈雨水,谈收成,田埂上夏季越滑越远。     谈主人,衰老的驼子,咳得很凶,勾着腰朝下生长     绝望地生长,灌浆,壳却是空的。有时的话题要塌向唯心主义     “鹭鸶的白,难道是谁洗出的?还有泥泞的黑,我们终生的     奴役”。许多事物,生而注定。要趁黑前往湿漉漉的山顶     或是牛呀,羊呀,马呀的子宫里扎营。要趁黑去井中     提水。他有点瘸了,剩下的半桶水,注向石槽     它清亮地回旋,夹着三两声未散的鸟鸣,碎叶翻腾。     老陶哑了多年,突然地说:“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 ~ ※ ~ ~ 【诗潮源流】 ·施茂盛·                 ◇风笛◇       今夜我遇见清瘦的风笛       风中释放的笛,旧世纪的美声       将我周身忧伤的烈焰,吹送       比我书卷上安息的风暴       还要多一股骨子里的清香       灵魂的干燥剂,又纤美又思渴       比我户外走动的,那个断臂的神       还要热烈,浑身冒着       消炎的天堂之水       内心的吹奏呵,内心对美的措辞       仿佛是我遥远的中学时代       突然面临的春天,与悬崖       内心吹奏呵———       第一声剔我筋骨       第二声蚀我心骨       第三声,我只能用神经末梢的       颤栗,抓住你       就像早晨醒来       我看见了自己的灰烬       同时也看见自己       瘫痪在平白无辜的纸上              ~ ~ ※ ~ ~                ◇怀乡诗◇       今晚,一撮青草的拳头       炼就了十个人的口诀       远道而来的异乡人       你毕竟错过了第一句       你心脏上有一点盲目的伤感       正是你旅行中没抓住的诗句       你按捺不住的汁浆       仅仅是再一次返回       甚至梦境也不能穿透你       甚至舌苔上亲切的言词       也只能算是短暂的药片       远道而来的异乡人呵       那簇黑夜的葱笼       开始让你心神不宁       你是在经过你泪水的城堡吗       或者你已离开       怀乡,使你无法望见故乡              ~ ~ ※ ~ ~ 【诗潮源流】 ·韩国强·               ◇夜晚的诗歌◇       一个亮如白昼的少年,翻过了山梁       月光的轻衣,遮在他皎洁的脸上       海浪袭袭,这是忧郁的海浪       这是少年初霁的爱情,爱上了少年       梦中的沙鸥飞着,梦中宁静的岛屿       竹笛和灯火一派空无,远离人类的想象       在希腊,一个少年翻过了山梁       手持爱情播下光辉的水份和空气       他亮如白昼的孤独和忧伤       无根的漂泊加入了山林幽远的合唱       神的儿子!伯罗奔尼撒平原野风飞舞       从这里,死亡的歌队将被引向何方?       瘦弱的希腊在风中摇晃。在宁静的彼岸       少年暮色奔涌,被幸福的月光深深爱上       梦见他的希腊,黑暗中哭泣的希腊       这个沉痛的少年,眼中一片汪洋              ~ ~ ※ ~ ~ ———————————————————————————————————— 【月水若然】 ·海男·           ◇我爱慕着两只蚂蚁的爱情生活◇      我爱慕着两只蚂蚁一前一后      在即将频临的暴雨中,挟裹着全世界的惊恐和焦虑      不安地一前一后,裸露着身体      使冰凉的澜沧江流域依偎着一对情侣      我爱慕着两只蚂蚁用尽了周身力气      所战胜的那些头顶的冰雹      它们哗啦啦地落下,足可以肃杀一切生物      只有那两只蚂蚁它们因依偎而获得了永生      我爱慕着两只蚂蚁在雨过天晴以后      看见的虹练,刹那间,它们站在白云的底处      接近了澜沧江大峡谷的深度      又开始了一前一后的歌唱,它们歌唱着与世隔绝的爱情      我爱慕着两只蚂蚁的爱情生活      它们眼睑低垂,在不为人知的世界中战胜了死亡              ~ ~ ※ ~ ~             ◇在澜沧江蓝色的纬度里◇      暮霭中的今天,我坐在离大峡谷最近的一只黑鸟      盘桓以后,留下的痕迹中,我俯下身去      似乎是为了接吻。那些干燥的蓝石崖的线条      永久地证明着,孤寂是多么顽固,多么静谧      在澜沧江蓝色的纬度里      我躺下身体够着了这些纬度中的蓝色      它们多么像我破碎的忧伤      不可以接近,也不可以亲手触抚      倾斜在峡谷中的蓝色,像水面上漂浮物      像继续奔跑的幽灵,很快将失去踪影      在澜沧江蓝色的纬度里,一只黑鸟已逝去      一只秘密中的黑鸟已坠落在峡谷的的挽歌中      在澜沧江蓝色的纬度里      到我怀中吮吸这些蓝烟和体温的人并没有如期抵达              ~ ~ ※ ~ ~            ◇我们究竟要搏斗多长时间◇      我躺下的次数越多,就意味着离生命的末期越近      那些最红的花冠下,我躺下去了      荆棘依旧,红色的冠顶仍然为绝路中的人      留恋夜宵的蝉鸣,撑开冠顶的花瓣      你有理由相信,如果我这样死去      天依旧会亮,窗户依旧会被黑暗笼罩      我依旧会带着梦境,裸露是为了切肤之爱      扭曲着感官是为了战胜疾病和魔鬼的召唤      我们究竟要搏斗多长时间      才可以有一个夜晚,潮水似的蝉鸣      湮灭我们经历过的一切苦役      在我们服刑之地,野山菊花安抚过剩下的一滴水      我们究竟要搏斗多长时间      忧伤的天窗,每一寸肌肤中,清晰可辨的死亡才可以垂临              ~ ~ ※ ~ ~ 【月水若然】 ·君儿·               ◇鸡毛的歌唱◇       夜里 听电脑说话       看石头吐出冰凉的江水       开运竹仍在缓慢生长       而鸡毛已不再瓶子里歌唱       夜里 电脑在说话       石头在吐江水       开运竹在缓慢生长       而鸡毛在无声歌唱              ~ ~ ※ ~ ~                ◇朴素人生◇       一个房子建好了       等你来住 睡觉 吃饭 做爱       做梦 浪与不浪之间       度过朴素人生              ~ ~ ※ ~ ~                 ◇短信◇       手机明灭       这夜里唯一生动的东西       谁都可以在里面冒一下头       甚至出现了发自某某大酒店(五星级)       刘经理的信息——       招聘性服务人员       月薪三万 要求       男性 体健 有风度       有意者请与       某某某某号       手机联系              ~ ~ ※ ~ ~              ◇伊沙在海上睡着了◇       睁开眼就谈诗的伊沙       终于累了       躺在海上游船的长椅上       他睡得安静 如山岳起伏       此时渤海混浊       轻波涌荡       想必暗合着一个人心中的激扬       老于手扶长椅端祥了他一会儿       伸手拿过旁边放着的一件外衣       轻轻披在伊沙身上              ~ ~ ※ ~ ~ ———————————————————————————————————— 【诗集精选】 ·徐志摩· 徐志摩,浙江海宁人。新月派代表诗人、散文家。徐志摩早年赴英国留学,在剑桥 两年深受西方教育的熏陶及欧美浪漫主义和唯美派诗人的影响。徐志摩1921年开始 创作新诗。1922年返国后在《学灯》(上海《时事新报》副刊)、《小说月报》、 《晨报副刊》等报刊上发表大量诗文。1923年,参与发起成立新月社。加入文学研 究会。1924年与胡适、陈西滢等创办《现代评论》周刊,任北京大学教授。1926年 在北京主编《晨报》副刊《诗镌》,这一年是他创作最多的一年,写了诗集《翡冷 翠的一夜》和散文集《巴黎的鳞爪》、《自剖》、《落叶》中的大部分作品。他与 闻一多、朱湘等人开展新诗格律化运动,有力地推动了新诗艺术的发展。1927年参 加创办新月书店。次年《新月》月刊创刊后任主编。1931年初,与陈梦家、方玮德 创办《诗刊》季刊,被推选为笔会中国分会理事。8月第三本诗集《猛虎集》出版。 同年11月19日飞机失事遇难,年仅36岁。               ◇翡冷翠的一夜◇       你真的走了,明天?那我,那我,……       你也不用管,迟早有那一天;       你愿意记着我,就记着我,       要不然趁早忘了这世界上       有我,省得想起时空着恼,       只当是一个梦,一个幻想;       只当是前天我们见的残红,       怯怜怜的在风前抖擞,一瓣,       两瓣,落地,叫人踩,变泥……       唉,叫人踩,变泥――变了泥倒干净,       这半死不活的才叫是受罪,       看着寒伧,累赘,叫人白眼――       天呀!你何苦来,你何苦来……       我可忘不了你,那一天你来,       就比如黑暗的前途见了光彩,       你是我的先生,我爱,我的恩人,       你教给我什么是生命,什么是爱,       你惊醒我的昏迷,偿还我的天真。       没有你我哪知道天是高,草是青?       你摸摸我的心,它这下跳得多快;       再摸我的脸,烧得多焦,亏这夜黑       看不见;爱,我气都喘不过来了,       别亲我了;我受不住这烈火似的活,       这阵子我的灵魂就象是火砖上的       熟铁,在爱的槌子下,砸,砸,火花       四散的飞洒……我晕了,抱着我,       爱,就让我在这儿清静的园内,       闭着眼,死在你的胸前,多美!       头顶白树上的风声,沙沙的,       算是我的丧歌,这一阵清风,       橄榄林里吹来的,带着石榴花香,       就带了我的灵魂走,还有那萤火,       多情的殷勤的萤火,有他们照路,       我到了那三环洞的桥上再停步,       听你在这儿抱着我半暖的身体,       悲声的叫我,亲我,摇我,咂我,……       我就微笑的再跟着清风走,       随他领着我,天堂,地狱,哪儿都成,       反正丢了这可厌的人生,实现这死       在爱里,这爱中心的死,不强如       五百次的投生?……自私,我知道,       可我也管不着……你伴着我死?       什么,不成双就不是完全的“爱死”,       要飞升也得两对翅膀儿打伙,       进了天堂还不一样的要照顾,       我少不了你,你也不能没有我;       要是地狱,我单身去你更不放心,       你说地狱不定比这世界文明       (虽则我不信,)象我这娇嫩的花朵,       难保不再遭风暴,不叫雨打,       那时候我喊你,你也听不分明,――       那不是求解脱反投进了泥坑,       倒叫冷眼的鬼串通了冷心的人,       笑我的命运,笑你懦怯的粗心?       这话也有理,那叫我怎么办呢?       活着难,太难就死也不得自由,       我又不愿你为我牺牲你的前程……       唉!你说还是活着等,等那一天!       有那一天吗?――你在,就是我的信心;       可是天亮你就得走,你真的忍心       丢了我走?我又不能留你,这是命;       但这花,没阳光晒,没甘露浸,       不死也不免瓣尖儿焦萎,多可怜!       你不能忘我,爱,除了在你的心里,       我再没有命;是,我听你的话,我等,       等铁树儿开花我也得耐心等;       爱,你永远是我头顶的一颗明星:       要是不幸死了,我就变一个萤火,       在这园里,挨着草根,暗沉沉的飞,       黄昏飞到半夜,半夜飞到天明,       只愿天空不生云,我望得见天       天上那颗不变的大星,那是你,       但愿你为我多放光明,隔着夜,       隔着天,通着恋爱的灵犀一点……              ~ ~ ※ ~ ~               ◇半夜深巷琵琶◇       又被它从睡梦中惊醒,深夜里的琵琶!       是谁的悲思,       是谁的手指,       象一阵凄风,象一阵惨雨,象一阵落花,       在这夜深深时,       在这睡昏昏时,       挑动着紧促的弦索,乱弹着宫商角微,       和着这深夜,荒街,       柳梢头有残月挂,       啊,半轮的残月,象是破碎的希望他,他       头戴一顶开花帽,       身上带着铁链条,       在光阴的道上疯了似的跳,疯了似的笑,       完了,他说,吹糊你的灯,       她在坟墓的那一边等,       等你去亲吻,等你去亲吻,等你去亲吻!              ~ ~ ※ ~ ~ 【诗集精选】 ·顾城· 顾城,中国当代诗人,出生于北京。朦胧诗主要代表人物。“文革”期间开始诗歌 写作,1974年起于《北京文艺》、《山东文艺》、《少年文艺》等报刊零星发表作 始品。1977年起重新进入纯净写作,在民刊上发表诗作后在诗歌界引起强烈反响和 巨大争论,并成朦胧诗派的主要代表。1988年赴新西兰。1993年在其新西兰寓所去 世,留下大量诗文等作品。著有诗集《白昼的月亮》、《舒婷、顾城抒情诗选》、 《北方的孤独者之歌》、《铁铃》、《黑眼睛》、《北岛、顾城诗选》、《顾城诗 集》、《顾城童话寓言诗选》、《顾城新诗自选集》、《英子》(与谢桦合著)、 《灵台独语》老木、阿杨编、《城》等,部分作品被译为英、德、法等多国文字。 另有文集《生命停止的地方,灵魂在前进》,组诗《城》、《鬼进城》、《从自我 到自然》、《没有目的的我》。逝世后由父亲顾工编辑出版《顾城诗全编》。                ◇孝子老大◇       一个老人逝去了,在松林中安葬,       给两个儿子留下了一对大镐和长枪。       老大自诩孝子,忠诚非常,       枪和镐便照原样靠在门后、挂在墙上。       他的孝心还不止于独善其身,       于是同“逆忤”的老二展开较量。       早晨老二负枪去林中狩猎,       他便推窗大呼:“喂!那会炸坏枪膛!       中午老二扛镐去山边开荒,       他就破门而出:“嘿!那会把镐刃碰伤!”       傍晚老二买回新的火药、铅弹,       他即怒发冲冠:“这是离经叛道,忘本投降!”       入夜老二燃起碳炉重新淬火加钢,       他更火冒三丈:“这是篡改正统,否定祖上!”       老大捍卫了一天父道,总算躺到床上,       肚里装满了老二猎的野味,酿的酒浆。       他醉眼惺忪,却不忘自我夸奖:       “我有忠诚就不用伤筋动骨,也不怕虎豹豺狼。”              ~ ~ ※ ~ ~               ◇怪豆传业记◇       怪豆爬上高高的楼顶       尽情舒展着弯曲的腰身       夏日的熏风为他轻轻地按摩       细雨洗去了它满面风尘       (多少美丽的金蜂彩蝶       在向小小的豆花们大献殷勤)       怪豆幸福得昏昏沉沉       几乎忘记了还有月落日升       忽一眼看见楼下的草木       幸福又变成了疑问和担心:       (高楼遮住了许多阳光         使草木都生得半黄不青)       这些草木都对我颜色不正,       必须研究其中的原因。       噢,原来是它们低级的境界,       决定了它们妒恨的本能。       (豆根这时还抓着土地       把养分不断地向上输送)       “若真和这些贱坯讲究平等,       我当初岂不白白攀登?       恐怕就连我的豆子豆孙,       也会被污泥浊水埋没一生。”       (于是所有青青的豆荚,       都留在楼顶把父业继承)       当熏风变成了无情的秋风,       怪豆的身躯便开始僵硬。       它和土地的联系终于断绝,       枯叶像讣告般飞满天空。       (豆荚这时已经十分肥大       仍旧死死抓住楼顶的枯藤)       怪豆的传记到此便是尾声,       包括它绵长的世家和光荣。       因为来年回春复苏之时,       怪豆竟没有萌发一个子孙。       ( 怪豆传业离开立身之本,       绝后便也在意料之中)       笔者写罢小记正待庆幸,       却发现尾声还有余音--       那个高楼依然如旧,       会不会继续遗害他人?       (这段余音如果刺耳,         个别人尽可以闭目塞听)              ~ ~ ※ ~ ~               ◇失恋的赖草◇       盛夏的暴雨呵,好不凶狂!       就像万把飞剑自天而降;       农夫的家舍呵,却安然无妨,       因为有三重麦秸把雨水遮挡。       农夫为了感谢挡雨的麦秸,       便弹起六弦琴把它歌唱。       赞歌在雨花中快乐地飞舞,       却使下水道边的赖草心驰神往。       赖草为了赢得爱慕的赞歌,       便也努力学习麦秸的榜样,       拚命阻挡住奔流的雨水,       使庭院变成了一片汪洋。       农夫终于发现了堵塞水道的赖草,       忍不住厌恶和怒火满腔。       他一把找出赖草摔到一边,       据说是怕积水泡坍了土墙。       失恋的赖草倒在泥水之中,       心中无限冤屈,眼泪汪汪:       ”我明明比麦秸挡住了更多雨水,       为什么却到到痛苦的‘奖赏’”。              ~ ~ ※ ~ ~ ———————————————————————————————————— 【烟火尽食】 ·尹丽川· 尹丽川,女,生于重庆,成长于贵州,长成于北京,著有诗文集《再舒服一些》。            ◇什么样的回答才能让你满意◇       他们都那么愤怒       他们问我为什么       那么需要男人       “就那么需要性么……       你就那么轻易地       把身体交出去”……       如果我回答你们       我要的只是男人的怀       是一顿和平的早餐       是亲吻和抚摸头发       甚至是你们痛斥我       不懂的爱情       你们就满意了么       我就会比现在       更纯洁了么       而我的身体是       怎么也交不出去的       它在这儿孤单地沉默       谁也拿不走       谁也留不住       谁也不能把它和我       分开。哪怕在你进入的       某个瞬间。哪怕我宁愿       死在这瞬间,我仍然是那个       独自死去的人              ~ ~ ※ ~ ~                 ◇手◇       你的手常年在一筐圆白菜中       找出最值的那个。都是一块钱,       你可有三个孩子。你的手在食堂       擦几十张饭桌。油腻是洗不掉的了       回家拿起毛衣针,女儿还皱眉:       妈,把电视关了,我在做功课。       你的手忙来忙去,扯住丈夫的衣角       丈夫最终没走,比以前更瞧你不起。       儿女们大了,你手里捧着孙子       直到来了,身强体壮的保姆。妈,       您就别操心了,儿子说,累了一辈子,该       享福了。你伸手想摸摸儿子的脸       扑空了。儿子出门办公了。       你讪讪地笑着,坐到窗边       俯视这个城市飘扬的尿布。你张开十指       你都忘了,这些年怎么能就这样       从指缝中流走。你不知道       今天下午,应该做些什么,直到天黑              ~ ~ ※ ~ ~ 【烟火尽食】 ·梁元· 梁元,笔名朝歌,出生于中国重庆,毕业于复旦大学。早期网络诗人,曾为电子文 学期刊《橄榄树》(1995年创刊,诗阳主编)编辑部成员。                ◇夏岛之恋◇       时间的墙在阳光中倒塌       拾起风的碎片,不愿相信       我们之间只剩下黄昏       你再一次问就要离开了吗       回答你的仍是沙漏的微声       那么就请带走       在一支歌中徘徊的身影       你无法吹灭瞳孔里的烛火       除非秋天的舌尖停止伸向夏天       光明和暗影交替在你脸面       忽闪出淡红的悠远和蓝色的幽深       我动荡不安的眼神像一对蝙蝠       在你沉默的唇间久久盘旋       一行行脚印从棕榈树间穿出       情感的沙滩被犁过,松软新鲜       有一个秘密藏在天堂鸟花张开的嘴里       我慌乱的拨弦泄露了梦中的情节       那随着琶音飘忽的目光       像海潮袭过我的笔尖       旅馆房间的电话铃声       被晚霞远去的帆影染得金黄       挂断电话,忽见你躺在窗外的吊床       你的额头,燃烧着我昨夜梦中的月亮              ~ ~ ※ ~ ~                 ◇水柱◇       突然勃起的水面       影影绰绰中       谁在前世面带笑容?       谁在一棵树下站着       绿荫如水,从头浇到脚踵?       当你的生命迸出水柱       有谁,肩并肩站在你身旁       使你心动?       冲击我,溅湿我,感化我       子夜的月光漫过水墙       梦幻和流水,总是这样       时而安祥,时而倾泻出       爆炸性新闻       是关于你和我,内心的真相       当其它水柱都渐次消失       你也最终离开       记忆的回声不再震耳欲聋       我重新审视自己:现在       只剩下一根水柱,经历       平静中的孤独,从水柱       涌流成石柱,墙,纪念碑       山花的野地,牛羊的村庄       洒水车经过的夏日街道       幽暗的河床,礁石上的航标灯       我们怎样塑造自己,成为       新的形象,无论是水柱,是石碑       是砖墙,还是一只静止的蛹       阵痛之后,变成蝴蝶       在岁月中翩翩飞翔              ~ ~ ※ ~ ~ ———————————————————————————————————— 【四十年代】 ·王佐良· 王佐良,浙江上虞人。1939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外语系。曾任西南联合大学、清 华大学讲师。1947年留学英国牛津大学。1949年回国后,历任北京外国语 学院教授、英语系主任、副院长,中国莎士比亚学会、中国外语教学研究会第一届 副会长,中国英语教学研究会第一届会长,《外国文学》主编,国务院学位委员会 第一、二届学科评议组成员。是第六届全国政协委员。专于英国文学的研究。著有 《英国十七世纪剧作家韦勃斯特的文学声誉》(英文)、《英国文学论文集》,译 有《彭斯诗选》,中译英《雷雨》(曹禺著)。                 ◇他◇    他有智慧的眼睛,正直的鼻子,    会说几种语言,也善于茶桌上的絮谈,    一慷慨,他会向你坦白他信仰什么,在半夜忏悔什么,    可是,街坊们,你们认识他么?    十八世纪的文雅与节制,    女人与性,人与兽,时间与石雕,蜘蛛网,    派别与原子,全分裂了,只剩下跑马厅的报告与地缘政治的社论。    可是,街坊们,你们认识他么?    在他的抽屉里藏着什么?    他暗中是吻还是打他的老婆?    在他那关了的门背后    有什么地图,什么山水的速写?    突然间他停住了,惯做姿势的手悬在半空,抓住了空洞的回声……    他看着你又越过你,一个未完成的笑凝固在嘴上。    诱人的城市,千万个明亮的窗子,一下子全黑了。    失去了安全,他听见撕裂的声音,    剥光、刺透、燃烧的声音,    震垮、压平、倒毁的声音,放弃和死亡的声音,    所有时代和所有恐惧的声音,在斗室之内,    他听到了所有的人和他自己的呼吸。              ~ ~ ※ ~ ~               ◇巴黎码头边◇    是这种桥头的凝神,    面对着烟雾里的白水,    听任身边千车万车过去,    沉默地注视桥下的流水,    是这种永恒的姿势    给了萨特快乐和绝望?    走路的个个是可敬的市民,    各自盼望着开胃酒和打盹的下午。    有一天凝神的眼睛忽然放了光:    她矮小而苍白,他不断抽着烟,    不说话,缓缓地走向码头边,    苦难使他们慷慨地温柔。    于是准备去做小妇人,    投降给菜市和杂货店,    开始有笑声,开始想锁门,    买了桌灯和窗帘布,    他却死在轮下。没有眼泪,    只有孩子和肺病在身体里生长。    也许得了救,她变成老驼背,    头上包一块黑巾,去服侍一个交际花,    看她在黑礼服上露出白胸膛,    又随手挂上钻石的项链。    你认为她看见了自己,或者    猛然迎面了三十年前的他?    她却只偎着小火炉,    打盹如无记忆的猫。    尸骨早已化泥,孩子长成了水手,    肺上的洞也结了壳,    只有这通往水边小小港尽头,    又看见别人在桥头凝神。              ~ ~ ※ ~ ~ 【四十年代】 ·陈敬容· 陈敬容,原名陈懿范,九叶诗人之一,出版的诗集有《交响集》(1948)、《盈盈 集》(1948)、《老去的是时间》(1983)。                 ◇雨后◇       雨后的黄昏的天空,       静穆如祈祷女肩上的披巾;       树叶的碧意是一个流动的海,       烦热的躯体在那儿沐浴。       我们避雨到槐树底下,       坐着看雨后的云霞,       看黄昏退落,看黑夜行进,       看林梢闪出第一颗星星。       有什么在时间里沉睡,       带着假想的悲哀?       从岁月里常常有什么飞去,       又有什么悄悄地飞来?       我们手握着手、心靠着心,       溪水默默地向我们倾听;       当一只青蛙在草丛间跳跃,       我仿佛看见大地在眨着眼睛。              ~ ~ ※ ~ ~                ◇力的前奏◇       歌者蓄满了声音       在一瞬的震颤中凝神       舞者为一个姿势       拼聚了一生的呼吸       天空的云、地上的海洋       在大风暴来到之前       有着可怕的寂静       全人类的热情汇合交融       在痛苦的挣扎里守候       一个共同的黎明              ~ ~ ※ ~ ~                 ◇划分◇       我常常停步于       偶然行过的一片风       我往往迷失于       偶然飘来的一声钟       无云的蓝空       也引起我的怅望       我啜饮同样的碧意       从一株草或是一棵松       待发的船只       待振的羽翅       箭呵,惑乱的弦上       埋藏着你的飞驰       火警之夜       有奔逃的影子       在熟悉的事物面前       突然感到的陌生       将宇宙和我们       断然地划分              ~ ~ ※ ~ ~ ———————————————————————————————————— 【叙事录】 ·柳下影· 柳下影,信息主义代表诗人之一,在《时代诗刊》、《信息主义》等诗刊上发表多 种作品。                ◇海之妄◇           (1)       一滴水就这么计划着海事       它泡在海中       把自己理解成千年之水       它甚至希望自己是       在传说中讲完了蓝色故事的皇后       它浮上天方夜谭的海面       看见海上       挤满了平静的故事       它一边想着一边吐出       缺少意义的气泡沉入海底       我坐在岸边       看着它,喝着手里的啤酒           (2)       凝固的泪水象岩石一般       自空中坠下       跌进与生命同样未知的大海       海风送来落空的感觉       大海视而不见       它看见是自己圈圈变大的伤口       在水面愈合       浩瀚的蓝色美丽       在大地的脚边与沙一起消失       对海水来说       岸是学习自杀的境界       我坐在剥落已净的石崖边       听见了深度       以及水的叹息           (3)       风在空中萎蔫下去       阳光照亮了       沙滩上一片比沙还要细小的悲伤       那是停泊了多年的感觉       在晒网的故事里       被浪抚平       风退回到贝壳的角度时       各种鱼类蜂拥而出       珊瑚在渔讯时扩建房屋       海底被海藻收割       我知道被风抓走的真相       但是我看不见       鱼类珊瑚贝壳海藻虾虫           (4)       有几只鸟从天上冲下来       我猜想这是因为       它们的梦想被埋在水下       就象是人类一样       除了渔夫之外,有很多人会来这儿       他们的梦想漂游在海上       一群人坐在我的岸边       他们静观       另一群人的船队缓行在海的地毯上       从远古的独木筏开始       慢慢引出到今天的航母       此时另一个我站在齐腰的水中       正在感受路的意义           (5)       如果海水会把我带走的话       我希望我的思想应该是缄默的铁锚       或者是岛的沉没       我将拥有海洋的容颜       如果我认为海洋能够接受我的身体       我会在波浪里寻找已被遗忘的沙子       在沙滩上选择海洋的灵魂       我也会放弃与海无关的高度       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得到海的广度       我穿着海水的服装       并假设大海确认了我的动机              ~ ~ ※ ~ ~ 【叙事录】 ·惠特曼· 惠特曼(1819-1892),1855年《草叶集》的第1版问世,共收诗12首,最后出第9版 时共收诗383首,其中最长的一首《自己之歌》共1336行。这首诗的内容几乎包括了 作者毕生的主要思想,是作者最重要的诗歌之一。惠特曼诗歌的艺术风格和传统的 诗体大不相同。他一生热爱意大利歌剧、演讲术和大海的滔滔浪声。西方学者指出 这是惠特曼诗歌的音律的主要来源。他的诗歌从语言和题材上深刻地影响了二十世 纪的美国诗歌。             ◇我自己的歌(节选)◇       一     我赞美我自己,歌唱我自己,     我承担的你也将承担,     因为属于我的每一个原子也同样属于你。     我闲步,还邀请了我的灵魂,     我俯身悠然观察着一片夏日的草叶。     我的舌,我血液的每个原子,是在这片土壤、这个空气里      形成的,     是这里的父母生下的,父母的父母也是在这里生下的,他      们的父母也一样,     我,现在三十七岁,一生下身体就十分健康,     希望永远如此,直到死去。     信条和学派暂时不论,     且后退一步,明了它们当前的情况已足,但也决不是忘记,     不论我从善从恶,我允许随意发表意见,     顺乎自然,保持原始的活力。       二     屋里、室内充满了芳香,书架上也挤满了芳香,     我自己呼吸了香味,认识了它也喜欢它,     其精华也会使我陶醉,但我不容许这样。     大气层不是一种芳香,没有香料的味道,它是无气味的,     它永远供我口用,我热爱它,     我要去林畔的河岸那里,脱去伪装,赤条条地,     我狂热地要它和我接触。     我自己呼吸的云雾,     回声,细浪,窃窃私语,爱根,丝线,枝橙和藤蔓,     我的呼和吸,我心脏的跳动,通过我肺部畅流的血液和空气,     嗅到绿叶和枯叶、海岸和黑色的海边岩石和谷仓里的干草,     我喉咙里迸出辞句的声音飘散在风的旋涡里,     几次轻吻,几次拥抱,伸出两臂想搂住什么,     树枝的柔条摆动时光和影在树上的游戏,     独居,在闹市或沿着田地和山坡一带的乐趣,     健康之感,正午时的颤音,我从床上起来迎接太阳时唱的歌。     你认为一千亩就很多了吗?你认为地球就很大了吗?     为了学会读书你练习了很久吗?     因为你想努力懂得诗歌的含意就感到十分自豪吗?     今天和今晚请和我在一起,你将明了所有诗歌的来源,     你将占有大地和太阳的好处(另外还有千百万个太阳),     你将不会再第二手、第三手起接受事物,也不会借死人的      眼睛观察,或从书本中的幽灵那里汲取营养,     你也不会借我的眼睛观察,不会通过我而接受事物,     你将听取各个方面,由你自己过滤一切。       三     我曾听见过健谈者在谈话,谈论着始与终,     但是我并不谈论始与终。     过去从来未曾有过什么开始,是现在所没有的,     也无所谓青年或老年,是现在所没有的,     也决不会有十全十美,不同于现在,     也不会有天堂或地狱,不同干现在。     努力推动、推动又推动,     永远顺着世界的繁殖力而向前推动。     从昏暗中出现的对立的对等物在前进,永远是物质与增殖,      永远是性的活动,     永远是同一性的牢结,永远有区别,永远是生命的繁殖。     多说是无益的,有学问无学问的人都这样感觉。     肯定就十分肯定,垂直就绝对笔直,扣得紧,梁木之间要对携,     像骏马一样健壮,多情、傲慢,带有电力,     我与这一神秘事实就在此地站立。     我的灵魂是清澈而香甜的,不属于我灵魂的一切也是清澈      而香甜的。     缺一即缺二,看不见的由看得见的证实,     看得见成为看不见时,也会照样得到证实。     指出最好的并和最坏的分开,是这一代给下一代带来的烦恼,     认识到事物的完全吻合和平衡,他们在谈论时我却保持沉      默,我走去洗个澡并欣赏我自己。     我欢迎我的每个器官和特性,也欢迎任何热情而洁净的人      ——他的器官和特性,     没有一寸或一寸中的一分一厘是邪恶的,也不应该有什么      东西不及其余的那样熟悉。     我很满足——我能看见,跳舞,笑,歌唱;     彻夜在我身旁睡着的,拥抱我、热爱我的同床者,天微明      就悄悄地走了,     给我留下了几个盖着白毛巾的篮子,以它们的丰盛使屋子      也显得宽敞了,     难道我应该迟迟不接受、不觉悟而是冲着我的眼睛发火,     要它们回过头来不许它们在大路上东张西望,     并立即要求为我计算,一分钱不差地指出,     一件东西的确切价值和两件东西的确切价值,哪个处于前列?       四     过路的和问话的人们包围了我,     我遇见些什么人,我早年生活对我的影响,我住在什么地      区,什么城市或国家,     最近的几个重要日期,发现,发明,会社,新老作家,     我的伙食,服装,交流,容貌,向谁表示敬意,义务,     我所爱的某一男子或女子是否确实对我冷淡或只是我的想象,     家人或我自己患病,助长了歪风,失去或缺少银钱,灰心      丧志或得意忘形,     交锋,弟兄之间进行战争的恐怖,消息可疑而引起的不安,     时或发生而又无规律可循的事件,     这些都不分昼夜地临到我头上,又离我而去,     但这些都并非那个“我”自己。     虽然受到拉扯,我仍作为我而站立,     感到有趣,自满,怜悯,无所事事,单一,     俯视.直立,或屈臂搭在一无形而可靠的臂托上,     头转向一旁望着,好奇,不知下一桩事会是什么,     同时置身于局内与局外,观望着,猜测着。     回首当年我和语言学家和雄辩家是如何流着汗在浓雾里度      过时光的,     我既不嘲笑也不争辩,我在一旁观看而等候着。       五     我相信你,我的灵魂,那另一个我决不可向你低头,     你也决不可向他低头。     请随我在草上悠闲地漫步,拔松你喉头的堵塞吧,     我要的不是词句、音乐或韵脚,不是惯例或演讲,甚至连      最好的也不要,     我喜欢的只是暂时的安静,你那有节制的声音的低吟。     我记得我们是如何一度在这样一个明亮的夏天的早晨睡在      一起的,     你是怎样把头横在我臀部,轻柔地翻转在我身上的,     又从我胸口解开衬衣,用你的舌头直探我赤裸的心脏,     直到你摸到我的胡须,直到你抱住了我的双脚。     超越人间一切雄辩的安宁和认识立即在我四周升起并扩散,     我知道上帝的手就是我自己的许诺,     我知道上帝的精神就是我自己的兄弟,     所有世间的男子也都是我的兄弟,所有的女子都是我的姊      妹和情侣,     造化用来加固龙骨的木料就是爱,     田野里直立或低头的叶子是无穷无尽的,     叶下的洞孔里是褐色的蚂蚁,     还有曲栏上苦踪的斑痕,乱石堆,接骨木,毛蕊花和商陆。       一七     这些其实是各个时代、各个地区、所有人们的思想,并非      我的独创,     若只是我的思想而并非又是你的,那就毫无意义,或等于      毫无意义,     若既不是谜语又不是谜底,它们也将毫无意义,     若它们不是既近且远,也就毫无意义。     这就是在有土地有水的地方生长出来的青草,     这是沐浴着全球的共同空气。       二一     我是肉体的诗人也是灵魂的诗人,     我占有天堂的愉快也占有地狱的苦痛,     前者我把它嫁接在自己身上使它增殖,后者我把它翻译成      一种新的语言。     我既是男子的诗人也是妇女的诗人,     我是说作为妇女和作为男子同样伟大,     我是说再没有比人们的母亲更加伟大的。     我歌颂“扩张”或“骄傲”,     我们已经低头求免得够了,     我是在说明体积只不过是发展的结果。     你已经远远超越了其余的人吗?你是总统吗?     这是微不足道的,人人会越过此点而继续前进。     我是那和温柔而渐渐昏暗的黑夜一同行走的人,     我向着那被黑夜掌握了一半的大地和海洋呼唤。     请紧紧靠拢,袒露着胸脯的夜啊——紧紧靠拢吧,富于想      力和营养的黑夜!     南风的夜——有着巨大疏星的夜!     寂静而打着瞌睡的夜——-疯狂而赤身裸体的夏夜啊。     微笑吧!啊,妖娆的、气息清凉的大地!     生长着沉睡而饱含液汁的树木的大地!     夕阳已西落的大地——山巅被雾气覆盖着的大地!     满月的晶体微带蓝色的大地!     河里的潮水掩映着光照和黑暗的大地!     为了我而更加明澈的灰色云彩笼罩着的大地!     远远的高山连着平原的大地——长满苹果花的大地!     微笑吧,你的情人来了。     浪子,你给了我爱情——因此我也给你爱情!     啊,难以言传的、炽热的爱情。     你这大海啊!我也把自己交托给了你——我猜透了你的心意,     我在海滩边看到了你那曲着的、发出着邀请的手指,     我相信你没有抚摸到我是不肯回去的,     我们必须在一起周旋一回,我脱下衣服,急急远离陆地,     请用软垫托着我,请在昏昏欲睡的波浪里摇撼我,     用多情的海水泼在我身上吧,我能报答你,     有着漫无边际的巨浪的大海,     呼吸宽广而紧张吐纳的大海,     大海是生命的盐水,又是不待挖掘就随时可用的坟墓,     风暴的吹鼓手和舀取着,任性而又轻盈的大海,     我是你的组成部分,我也一样,既是一个方面又是所有方面。     我分享你潮汐的诱落,赞扬仇恨与和解,     赞扬情谊和那些睡在彼此怀抱里的人们。     我是那个同情心的见证人,     (我应否把房屋内的东西列一清单却偏去了维持这一切的      房屋呢?)     我不仅是“善”的诗人,也不拒绝作“恶”的诗人。     关于美德与罪恶的这种脱口而出的空谈是怎么回事呢?     邪恶推动着我,改正邪恶也推动着我,我是不偏不倚的,     我的步法表明我既不挑剔也不否定什么,     我湿润着所有已经成长起来的根芽。     你是怕长期怀孕时得了淋巴结核症吗?     你是否在猜测神圣的法则还需要重新研究而修订?     我发现一边是某种平衡,和它对立的一边也是某种平衡,     软性的教义和稳定的教义都必然有益,     当前的思想和行动能够使我们奋起并及早起步。     经过了过去的亿万时刻而来到我跟前的此时此刻,     没有比它、比当前更完美的了。     过去行得正或今天行得正并不是什么奇迹,     永远永远使人惊奇的是天下竟会有小人或不信仰宗教者。       二五     耀眼而强烈的朝阳,它会多么快就把我处死,     如果我不能在此时永远从我心上也托出一个朝阳。     我们也要像太阳似地耀眼而非凡强烈地上升,     啊,我的灵魂,我们在破晓的宁静和清凉中找到了我们自      己的归宿。     我的声音追踪着我国力所不及的地方,     我的舌头一卷就接纳了大千世界和容积巨大的世界。     语言是我视觉的孪生兄弟,它自己无法估量它自己,     它永远向我挑衅,用讥讽的口吻说道:     “华尔特,你含有足够的东西,为什么不把它释放出来      呢?”     好了,我不会接受你的逗弄,你把语言的表达能力看得太重,     啊,语言,难道你不知道你下面的花苞是怎样紧闭着的吗?     在昏暗中等候着,受着严霜的保护,     污垢在随着我预言家的尖叫声而退避,     我最后还是能够摆稳事物的内在原因,     我的认识是我的活跃部分,它和一切事物的含义不断保持      联系,     幸福,(请听见我说话的男女今天就开始去寻找。)     我决不告诉你什么是我最大的优点,我决不泄漏我究竟是      什么样的人,     请包罗万象,但切勿试图包罗我,     只要我看你一眼就能挤进你最圆滑最精采的一切。     文字和言谈不足以证明我,     我脸上摆着充足的证据和其他一切,     我的嘴唇一闭拢就使怀疑论者全然无可奈何。       五一     过去和现在凋谢了——我曾经使它们饱满,又曾经使它们      空虚,     还要接下去装满那在身后还将继续下去的生命。     站在那边的听者!你有什么秘密告诉我?     在我熄灭黄昏的斜照时请端详我的脸,     (说老实话吧,没有任何别人会听见你,我也只能再多待      一分钟。)     我自相矛盾吗?     那好吧,我是自相矛盾的,     (我辽阔博大,我包罗万象。)     我对近物思想集中,我在门前石板上等候。     谁已经做完他一天的工作?谁能最快把晚饭吃完?     谁愿意和我一起散步?     你愿在我走之前说话吗?你会不会已经太晚?       五二     那苍鹰从我身旁掠过而且责备我,他怪我饶舌,又怪我迟      迟留着不走。     我也一样一点都不驯顺,我也一样不可翻译,     我在世界的屋脊上发出了粗野的喊叫声。     白天最后的日光为我停留,     它把我的影子抛在其它影子的后面而且和其它的一样,抛      我在多黑影的旷野,     它劝诱我走向烟雾和黄昏。     我像空气一样走了,我对着那正在逃跑的太阳摇晃着我的      绺绺白发,     我把我的肉体融化在旋涡中,让它漂浮在花边状的裂缝中。     我把自己交付给秽土,让它在我心爱的草丛中成长,     如果你又需要我,请在你的靴子底下寻找我。     你会不十分清楚我是谁,我的含义是什么,     但是我对你说来,仍将有益于你的健康,     还将滤净并充实你的血液。     如果你一时找不到我,请不要灰心丧气,     一处找不到再到别处去找,     我总在某个地方等候着你。              ~ ~ ※ ~ ~ ———————————————————————————————————— ※ 名誉总编:诗阳    执行主编:九歌    常务编委:克莱儿,诺然 ※ 责任编辑:南山子   排版校对:亚亟    出版发行:季亦人    《名家》诗刊 国际刊号 ISSN 2153-1021 http://shige.cc http://shiwang.org 时代诗歌网 http://shigewang.com http://shigewang.org http://shigewang.net 诗刊编辑部 http://chinesepoetry.org http://poetrytimes.net http://shige.cc ◎关键词: 诗歌 诗 诗刊 诗歌网 诗网 shige shikan shigewang 《时代》诗刊 《网络诗人》 《信息主义》 《橄榄树》 《名家》诗刊